2000年，巴中市巴州区方山寨村的第一座联通电信信号铁塔建成。胆大的张娟爬上塔顶，第一次看清了家乡的全貌：“鸡鸭成群晚不收，桑麻盖过屋山头”，茶园叠翠间牛羊点缀，村民们在田埂上自在穿行。这帧充满烟火气的田园画卷，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：“一定要走出去赚钱，再回来把家乡改造成心里最美的模样。”
二十多年后，站在由自家老宅改造的“凡素小院”夯土墙前，张娟已不再是那个遥望家乡的少女，而是一位手握“乡村规划师”和“农村职业经理人”证书的返乡创业者。她的故事，不仅是个人奋斗的缩影，更成为巴山深处一个关于乡土坚守与新时代农文旅融合的生动注脚。
远行与回归：梦想在乡土中寻得坐标
带着打造家乡这份执念，2002年张娟告别家乡，赴河北纺织厂打工；2006年，怀揣着服装设计师的梦想，她又辗转浙江宁波学习。宁波郊区错落有致的法式别墅、草坪花卉点缀的乡村景象，让她对“美丽乡村”有了更具体的想象，但也让她清醒地认识到：“别人的美再好，也挪不到方山寨来。”在外漂泊的岁月里，她始终关注着家乡的变化，而四川省委、巴中市委陆续出台的乡村振兴相关政策，尤其是关于盘活乡村闲置资源、发展特色农文旅的部署，更让她坚定了返乡的想法。
2008年，张娟返乡做起烟酒生意，慢慢积累下人生第一桶金。2018年，村里推进新农村建设，大量闲置的宅基地让她萌生了打造主题院落的想法，“当时就想让荒废的土地‘活’起来，让乡村变得更美好”。但彼时资金不足、市场时机尚未成熟，这个想法只能暂时搁置。
真正的转折，源于一个家庭的承诺与遗憾。2019年，因婆婆去世，张娟想起自己曾许诺为她打造一个美丽家园。她决定从爷爷奶奶的宅基地开始，用仅有的五万元，开启改造之路。
最初的尝试是青涩的。简单的夯土加现代风改造，被村里人笑为“四不像”。一位老木匠的话点醒了她：“要建就建川东北老房子风格，才和我们这儿的人文搭调。”这句话，成为张娟创业路上的灯塔，让她深刻理解了“发展农文旅要根据当地的特色、文化，因地制宜”的真谛。她果断采纳建议，用后续追回的欠款，重新规划，开荒修路。
“凡素”生长：最小干预与最深情的融合
2020年4月，小院雏形初现，取名“凡素”，寓意“返璞归真，凡心所向”。资金依然是最大的制约。2020年至2023年，张娟一边前往上海、广州、福建等地观摩学习，一边用“最少的钱”推进装修。她的方法极尽“在地”：收集新农村建设废弃的木料、石头、旧家具，改造后融入小院；夯土墙喷上固沙剂，既保留乡土肌理，又增强耐久性。
“自然田园风是最省钱的，也是最符合我们这里气质的。”张娟说。她与一位曾收留并帮助其寻亲、最终自愿返回协助的聋哑人杨秀华一起，将朋友送的残缺窗花、画作、盆景巧妙搭配，让一座充满生命力的自然田园小院逐渐成型。她还租赁村民50亩土地种植果树、养殖山地鸡，初步形成了“院+园”的微型生态循环。
这一实践，恰恰契合了巴中市关于“推动生态价值转化”“发展休闲观光农业”的政策导向。张娟的探索，为盘活农村闲置宅基地、融合乡土文化发展特色庭院经济，提供了一个鲜活的微观样本。
真实的力量：从个人叙事到农文旅闭环
2023年，一条记录小院改造过程的短视频意外获得超过500万播放量。这让张娟看到了数字化传播的力量。她调整思路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运营模式：线上，通过短视频吸引那些“寻找自我、寻找乡村回忆”的精准客群；线下，为来访者讲述自己的创业故事与当地文化，提供果林采摘、农家饭菜等深度体验；后续，通过私域社群，复购腊肉、禽蛋等“凡素”系列农产品。
“我们这里并不热闹，但来的都是真心想寻找乡愁、获得治愈的人。”张娟说。这种摒弃过度商业化、主打真实情感与文化体验的模式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：小院月流水高峰可达五万元，冬季通过私域销售特色腊肉等产品，更能创造十五万元左右的收入，实现了“流量-体验-产品”的可持续闭环。
如今，自学考取专业证书的张娟，视野已不限于一院一地。她计划打造“凡素”农产品品牌，并愿意将经验分享给更多想回乡创业的人。“乡村振兴的理想，不一定非要固守一地实现，”她说，“也可以走出去，帮助更多想回乡的人实现梦想。”她的故事，从一个人、一座小院开始，正延伸为一种可借鉴的乡土创业模式。
记者手记
在凡素小院，最打动人的不是某种刻意营造的“网红”景观，而是那种由内而外、与土地深度融合的“在地感”。张娟的创业历程，生动诠释了农文旅融合发展的内核：它不是外来模板的生硬复制，而是对本土文化、特色资源的深度挖掘与创造性转化。
当前，省委强调“促进文旅深度融合发展”，巴中市委也着力“推动文旅康养产业高质量发展”。政策的东风，需要千千万万个“张娟”这样的实践者来承接。他们的成功证明，唯有深深扎根于乡土的文化血脉，用真诚的叙事连接人心，用可持续的模式创造价值，乡村振兴的路径才能越走越宽，巴山蜀水的文旅画卷才能真正既留住乡愁，又焕发新生。张娟从信号塔上看到的梦想，如今正在夯土墙下，一步步长出现实的模样。
